专访张宝通：工业是西安科技城短板，国际化需要转变固有文化观念

拥有13朝建都史和3100多年建城史的文化名城西安正在发生巨变。

2018年，“人才大战”如火如荼，“永康新政”正释放出前所未有经济发展驱动力。随着GDP增速迅猛，西安一季度GDP同比增长8.1%，实现经济增长“开门红”。

在三星投资170亿美元之后，京东5年投资205亿与西安航天基地打造物流总部，阿里巴巴启动西安新零售之城，BAT先后重兵部署也让西安初显科技之城的魅力，西安正在由文化之城向科技之城转型。

西安未来10年有哪些行业值得投资？旅游和文化在西安崛起中占据怎样的地位？

作为一座历史文化名城，留下哪些遗憾？有哪些不足？留下了哪些值得思考的教训？

近日，盈媒体旗下营在西安频道独家采访了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陕西省城市经济文化研究会会长张宝通。

张宝通

是陕西省第一个发展战略的主要执笔人、陕西省西部大开发总思路课题主持人、构建大西安为中心的大关中城市群课题策划者和完成者。

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突出贡献专家，陕西省城市经济文化研究会会长；陕西省决策咨询委员会咨询委员，陕西省城乡规划委员会专家组成员，注册高级咨询师。

研究方向

宏观经济  区域经济

城市经济  企业经济

被评为

2005年度陕西十大杰出经济人物之首

2006年度西部经济建设功勋人物

第二届西部十大风云人物

2017年度腾讯城市影响力人物

文明之光‧2017中国文化交流年度人物

张宝通分析指出，因为观念滞后，决策失误，导致西安过去错过了一些非常好的发展机会。

譬如

▎在高科技公司引入方面

曾错失全球半导体巨头富士康。“当初富士康希望落户西咸新区，西咸新区没有要，嫌弃人家是代工厂，结果人家去了郑州，现在郑州是苹果手机最大的代工基地，还带动了航空运输等其他行业的发展。所以，不能光要高端产业，其他产业也应当要。”

▎在文化旅游方面

西安旅游资源在全国首屈一指，但西安前几年旅游在全国排序居10名之外。“我觉得是陕西文人太多，老以专家、文人、以学术为本，总是做高大上，自我欣赏。我们应当以人为本、以普通游客为本、以人民为中心。”

另外

陕西人才辈出，然而，文化名人非但没有对城市品牌的国际化传递正面效应，倒是负能量满满。

在谈到旅游时，张宝通指出：旅游需要产业化，需要经济带动。但陕西犯了一个战略错误，老是希望通过旅游来带动经济，把延长游客在西安的逗留时间做为战略重点，但游客在西安的逗留时间没有延长，这个战略实际上失败了。”

对于房价问题，张宝通说，西安房价横向比不高，但纵向比是高了，房价高是经济发展的标志。

政府应采用双轨制，两条腿走路，既要建商品房，也要建保障房，给穷人住、给刚参加工作的人住。

西安未来10年政府宜重点扶持的产业有哪些？

▌张宝通：政府很重视高科技尤其是国防科技、军民融合、装备制造、生物医药领域。西安是旅游城市，文化旅游产业也很重要。

由于工业是短板，因此装备制造业需要大发展。因此西安一、二、三产业都需要发展。包括农业，我们要做现代农业、都市农业，虽然占比小，但不能不要。

今年我们办了农民节。西安是个大都市、大城市，因此产业发展的路子比较宽。小城市的产业才会是单一的。

西安要建设国际化大都市，需要全面发展。其中，西安的科技教育走在全国的前列，是我们的优势，特别是高等教育、民办教育，以及国防科技、航空航天是特色。西安的高新区不亚于沿海城市的高新区。

我们要打造一个不同于北京的政治文化中心、不同于上海的金融贸易中心的中国的科技教育中心、丝绸之路经济带的科技教育中心。

如何打造西安的文化？

▌张宝通：西安的历史文化确实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但是西安不能老守着非物质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会消亡的。

西安有两大优势，一个是历史文化，一个是科技教育，把二者融合在一起，西安的文化就现代化了，美国的好莱坞、环球影城就是文化+高科技的成功案例。

曲江文化产业示范区是国家级的，一定要把文化与高科技结合在一起，让它现代化，才可能走向全国、走向世界，才能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做出贡献。只做非物质文化遗产，年轻人不爱看，是过时的，代表不了当代。

我对陕西的三大名人不看好，评价不高（贾平凹、张艺谋、陈忠实），从政府角度来看，他们对陕西的发展起的是负面作用，抹黑作用，没有起到促进作用。他们给人们展示的是陕西的封闭、落后，他们主要描述的都是他们童年记得的那些事情，给外界造成的印象是陕西封闭落后，对陕西的发展没有起到促进作用。

现在的西安完全不同了，作家应该传播当代西安的内容。《温州一家人》就反映了温州人的创业精神，对温州是有促进作用的。但我们没有人去写孔雀东南飞陕西知识分子对东南沿海城市发展做出的贡献，没有写北漂的陕西人才做出的贡献。作家们要多写写当代西安的变化、发展。

在谈到户县的问题是，张宝通说：户县改名“鄠（读音hù）邑区“，很多人不认识，不利于户县的开放发展。

文化是要让大众知道，要贴近生活、发挥作用，文字是交流的工具，交流不了就谈不上文化了。

我们应当让传统文化现代化，要和高科技结合，把它推向全国，推向世界。希望西安能涌现一些能写当代社会的文人，能与时代贴近的文人，我们要现代化，要贴近现实，活在当代。

西安是一个旅游城市，如何提高GDP？

▌张宝通：西安旅游资源在全国是首屈一指的，但西安前几年旅游在全国排序居10名之外。我觉得是陕西文人太多，老以专家、文人、学术为本，总是做高大上，自我欣赏，自以为了不起。

但是这样做不大，旅游是一个产业，要市场化，市场要以人为中心，以人为本，以普通游客为本，才能做大做强。

很多南方非历史文化名城旅游业做得比西安好，就是因为以游客为中心，以人为本。例如上海市、深圳市，是国际大都市，公务旅游、商务旅游很多，流动人口很多，其实旅游的主体不是专门旅游的人，旅游的主体是访客，是顺便来旅游的人。

旅游业带动不了西安的大经济，但经济能把旅游业带动起来。

经济发达了，人员流动就多了，旅游自然就带起来了。经济是基础，撇开了经济去发展旅游业是发展不起来的，所有的大城市、中心城市旅游业都很厉害。

西安若发展成为国际化大都市，投资者、创业者、就业者就都来了，旅游业自然而然就发展起来了。

陕西旅游犯了一个战略性错误，把延长游客在西安的逗留时间做为战略重点，但游客在西安的逗留时间缩短了，这个战略实际上失败了。

改革开放40年来，游客在西安逗留的时间越来越短，根本没有延长。中国是发展中国家，人们兜里的钱不多，我们要把增加游客量放在第一位，游客量增加了，逗留的人数就增加了，逗留时间自然就增加了，游客量翻一番，逗留的时间就翻了一番。

现在交通越来越方便了，游客是要用最少的钱看更多的地方，看完就走。西安只有发展成为国际化大都市，不仅旅游能发展，所有行业都能发展。

高科技意味着高风险、高投入，陕西都有哪些高科技投入？

▌张宝通：陕西科技强，特别是国防科技，都是国家的央企以及高校科研。陕西很多高校都是原部属院校，后来把一部分变成了省属院校，增加了地方负担，让西部支援东部了，我认为这是国家犯的一个战略性错误。

部属院校是国家拨款，西部大开发应当国家支援陕西；但现在是陕西省拿钱给全国培养人才，公办大学不能商业化，培养的人才都到东部去了，这给陕西增加了很大的负担，为全国做了贡献，下放的部属高校成了陕西的包袱。

尽管西安的房价在全国省会城市倒数，但是仍然有声音说过高，怎么看？

▌张宝通：西安房价横向比不高，但是纵向比是高了，因为西安的房子都是西安人买。如果西安不发展，房价就上不去，越落后的地方，房价越低。

房价高是经济发展的标志。

城市发展了，人口流入多了，供不应求了，房价就高了。

政府应该实行双轨制，不要只拿一个方案，全部都市场化。政府要两条腿走路，要盖保障房，给穷人盖房，给刚参加工作的人盖房。这样做就实事求是了，怨言就少了，对不同收入者要有不同的政策和措施。

政府犯的一个错误的就是把解放后30多年盖的房子全都卖掉了，那些房子都是好地段的房子，是服务业、商业、交通最方便的地方，适合给穷人、给刚参加工作的人租住。现在的保障房都建在偏远的地方，不用说配套不全，连交通都不方便，不适合穷人住。交通不便的房子其实适合有钱人居住，他们有车，不用担心交通问题。

如何看西安的人才大战？如何留住户口的同时让更多的人留住饭碗？

▌张宝通：发展需要人才，因此西安出台了人才新政。北上广深人口增速已经稳定了，现在人才开始向省会城市流动，省会城市都在争夺人才，都希望自己发展起来。

在我看来，人和才不能分开，行行出状元，啥人都需要。

我不认同北京的做法，把低端行业赶出去，我认为是不对的。

自然界有老虎、狼、兔子，那为什么现在没有老虎了？是因为人把狼、兔子打死了，老虎饿死了。如果北京把农民工赶出去了，把低端产业转移出去了，白领就“饿死了”，没有人为他们服务了。

北京春节时就是一座死城，没有服务人员了。

所以一座城市，既要有白领，也要有蓝领，既要有富人，也要有穷人，他们是互相依赖的。

你不能让一个国家的城市全都成为白领的城市。西安户口放开了，不光是大学生、创业者，企业员工的户口也放开了，光让人才落户、老板落户，那谁来干活呢？

郑州超过了西安，因为郑州是全国第一个放开农民工户口的省会城市，人口超过了西安，经济总量也就超过西安了。

当初富士康希望落户西咸新区，西咸新区不要，嫌是代工厂，结果人家去了郑州，现在郑州是苹果手机最大的代工基地，还带动了航空运输等其他行业的发展。所以，不能光要高端产业，其他产业也要要。

我们拿陕西和浙江来做个比较，陕西是科教大省、经济小省、收入穷省，浙江是科教小省、经济大省、收入富省。

浙江搞的不是高科技，开始是从纽扣、领带、打火机、服装、鞋帽、圆珠笔起步的，现在马云搭了个电商平台，卖的还是这些个体私营经济生产的东西。浙江是面向市场、面向老百姓，你想要什么他都能给你生产出来，浙江发展的是民生产业。

陕西不搞这些，瞧不上，只搞高大上的航空航天、装备制造，如何能带动地方经济？这些解决不了多少就业问题。

中国现在需要培养大国工匠，但我们把钱都投给到北大、清华了，培养的人才都出国了，为美国等国家做贡献了。

我们现在是发展中国家，是制造业大国，需要大量的技能型人才？北大清华需要办，职业教育更需要办，不能片面。现在省会城市需要发展，抢人是很正常的，但是，我们不要片面，啥人都要要。

如何留住饭碗？

要讲清楚，啥产业都要有，不能只去搞高端产业，只去搞创业，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哪些事能赚钱就去做哪些事。

▌营观察

采访结束，张宝通让记者重新认识了西安，重新从经济发展高度来看待人才战略、城市发展战略，更加深刻的领会到了什么是西安特色发展。

期待一个不同于北京的政治文化中心、不同于上海的金融贸易中心的中国的科技教育中心、丝绸经济带的科技教育中心——西安。